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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活细水长流,命运阴差阳错

作者: 初欣运营网 发布时间:2020-11-16 20:58:26

文/曹含清

1.老多

老多出生时他的母亲已经五十多岁,算是高龄产妇,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。他的父亲蹲在门口愁眉苦脸,唉声叹气,嫌这个老儿子多余,便给他起了“老多”这个名字。

父亲打算将老多卖掉,四处托人找人家。水坡镇上有一个开浴池的老板,有三个女儿,没有儿子续香火,闻讯后开着摩托车找老多的父亲商量。老板从腰包中掏出厚厚的一沓钱说:“这是一万块,够你盖一座洋楼了。你这个带把的孩子送给我,保准儿吃穿不愁……”

母亲在床上听到后气急败坏,咆哮如雷,握起床边的瓷碗和陶壶向门外摔去,砰砰乱响,吓得老板抓起钱缩着脑袋溜走了。老多的父亲很扫兴,跺着脚说:“孩子他妈,你真糊涂,将老多卖掉咱们落下一笔钱,也不用养他了,这叫一举两得。”老多的母亲啐了一口,骂他狼心狗肺,不配作父亲。

老多长到八九岁,听街坊邻居说起这些事情,他抱怨母亲糊涂,当时如果将他卖掉,他会有一个开浴池的父亲,还有三个姐姐,那日子过得美啊!他不必再穿哥哥们的破衣服、听嫂子们的臭骂了。母亲生下他两三年后便撒手人寰,他一直认为母亲是被两个嫂子气死的,据说他们常常吵吵闹闹,喷一些难听的话,将母亲的心脏气炸了。父亲嗜酒如命,根本没有功夫管他。他像是一朵野蘑菇,在村子里默默生长。

在老多面前,我的优越感像是爆米花似的急剧膨胀。我穿着暖和的棉袄,他穿着单薄的外套,冻得脸红唇裂;我有一个漂亮的文具盒,他根本没有;我从书包中取出一块面包,他看到后馋得直流口水。我递给他,他十分高兴,吞到嘴里后嚼了起来,突然表情痛苦,将面包吐了出来——我哈哈大笑,面包里我塞了很多辣椒酱!

后来老多十岁出头就跟着叔父进城打工,据说是在一家酒店打杂,估计着是干些刷碗洗盘的杂活儿。他好像再没有回过村子,人们也几乎将他忘掉了。

不知道老多是否还记得我,我曾经是他要好的小伙伴,我们一起在村子里捉迷藏、掏鸟蛋,我还经常戏弄他。

2.褚桃

我小的时候褚桃是故乡常见的树,荒地、闲宅与土岗上总能看到它们的树影。人们将好土地留给庄稼,次等土地留给果树,劣等土地留给杨树、槐树与桐树,这些植物能够获得收益。最偏僻贫瘠的土地摈弃不顾,野生出青草、藤蔓、褚桃等植物。

褚桃生性泼皮,耐旱耐涝,是树木中的乐天派。它们在荒凉的土地上抽出健壮的树干,伸出繁茂的枝叶,犹如翠绿的山岗蹲坐在土地上,在风中摇动枝叶悠闲自在地吟唱。

盛夏时褚桃的果子成熟,这些果子很独特,是水果界的异类。它们呈球状,未成熟时貌似青杏,成熟后泛出橙红,在圆球之上钻出花蕊状的果肉,宛若点点的火焰在树枝上燃烧。孩子们咬一口果肉,嚼在嘴里微甜而绵软。大人们对它们好像没有好感,从来不将它们视为水果。奇怪的是我在水果店中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它们,大概是它们味淡肉薄、不便于贮藏和运送的缘故。

我长大后在省城工作,有一次到外地出差,旅店楼下正好有一株褚桃。我一阵惊喜,涌起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感觉。褚桃啊,原来你也在这里!它好像有腿有脚,跋涉千里从故乡而来。在城市久了,樱花、枫树、桂花等见惯了,那是我第一次在城市中遇见褚桃,感到无比的亲切与温馨。

如今故乡应该还生长着一些褚桃树,它们春天长叶,夏天果熟,鸟雀在枝头喧唱。不知道它们是否还记得从前在树下玩耍的那些孩子。

3.苍耳

在我的故乡,我们把苍耳叫作刺球,因为它呈球状,浑身竖满尖刺,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扎伤。我小的时候,我们把它当作恶作剧的道具。

记得从前小学校园的后面是一片荒地,长满茂盛的杂草。课余时我和小伙伴跑到那里玩耍,捕捉刺猬与蚂蚱,见到一簇刺球便采摘一些放入书包中。次日一场恶作剧就会上演。

我的同桌叫小芬,性格沉静,梳着马尾辫,眸子里闪着温和而澄亮的光辉。一道晨光钻过玻璃窗跳上课桌,同学们背着书包陆陆续续走进教室,摇头晃脑读着课本。小芬走进教室时我假装看书,眼睛却偷偷瞟着她的木凳子——上面粘着几个苍耳。小芬刚刚落座,便发出一声惊叫,教室顿时人声鼎沸。

小芬脸颊绯红,弯腰将那些苍耳捡拾起来。有同学说是我在捉弄她,我却不承认,谁知道这些苍耳是怎么溜进教室来的呢!小芬默不吭声,将苍耳塞入口袋,然后从书包中掏出课本。一阵电铃声将教室的喧闹消除。

七八年后,时间把我塑造成了一个瘦弱而腼腆的少年,把小芬打扮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。当时我在县城读高中,一个月回家一次。小芬初中毕业后便到南方工厂打工去了。那年寒假,我天天躲在屋子里看书。有一天我从门缝中窥视到小芬的叔叔在我家和我的父母在谈话,原来他是来说媒的,为我和小芬牵线搭桥。我的父母婉言拒绝了,说我年龄还小,还需要集中精力高考,不宜订婚。

后来我听说小芬出嫁到了邻村,丈夫也是我的小学同学,现在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。我们在相同的时间里,收割不同的命运。

如今在我的故乡,荒野上应该还生长着苍耳。也许,孩子们还会把它当作恶作剧的道具。等他们长大了,是否像我一样,还会想起曾经被捉弄的那个人。